这辈子,有什么事值得你排队?
闹钟响第一声的时候,我已经飞速的坐起来按下开关。在黑暗中屏住呼吸听了听,牛妹在均匀的呼吸,隔着她的牛爸迷迷糊糊的问了一句:你要出去啦?
是啊是啊,你快睡吧。
然后再没有声息。
在地上抓起了衣服胡乱套好,轻手轻脚的摸出了门。发动汽车的时候,正好是7点20分。
上一次这么早出门还是半年前,约了一大早的牙医给娃们做检查。
这一次的原因,还要从上个月她们说想学游泳说起。
牛妞小时候我给报过游泳课,第三节课的时候她死死扒住泳池边的扶手,嚎的像要下油锅的猪。我深受打击,从此把“学游泳”从计划里叉掉了。
现在居然主动要学,老母亲激动不已,赶紧四处搜罗游泳课。不知道是不是疫情让孩子的时间多起来了,附近的游泳课家家爆满。好不容易找到这家,价格合理离家近。今天是他们春季班报名,网站上说,9点在这个地点开始办理,因为人多,建议早一点到。
看看GPS,开过去10分钟。嘿嘿,我不仅是“早一点”,我足足提前了一个半小时!
一路绿灯,我心情轻松志在必得地开到了报名地点。
但我很快就发现有点不对。
一大早的,诺大的停车场居然停的满满当当!我转了两圈,没有找到一个停车位。
这里是一个宾馆,也许这些都是客人的车,我安慰自己。在几个街区以外把车停了下来,但是脚步却是不肯放松了,冲着目的地一路小跑。
咦,那是什么?
刚穿过停车场,就看到眼前的建筑旁边,乌压压的一条长队。
暗呼大事不妙,我冲上前去问:这是游泳课的队伍吗?
一个戴着毛绒帽子的中年女人冲我点点头。“靠”,我牙缝里骂了一句,转身就往旁边走。
“错了,是那边。”中年女人喊住我,指指队伍另一头。只见排队的人一直到路口拐了个弯,根本看不见尾巴。
我急匆匆往队尾走,越走心里越凉,越走就越觉得刚才的信心百倍真是太可笑了。
美国人对排队有着谜之热爱。
人们会为各种各样的东西排队,不管队伍多长,环境多恶劣,理由多匪夷所思,都绝对不会缺少兴致勃勃排队的人。
这辈子没有任何东西是值得我花这么多时间和精力排队的,我想。
但那时的我哪能料到,在这个周末我会为了游泳课站在这个长龙一样的队伍里。
新游戏我可以不玩,大电视我可以不看,冰淇淋我可以不吃,但娃要学游泳,我不可以不给她报课。
天道好轮回,苍天饶过谁。只要有后代,谁能不排队。
在队尾站了几分钟,又陆陆续续来了几个家长。大家脸上带着和我刚才一样的表情,焦急又困惑,惊讶又失望。
“这是报名游泳课的队伍吗?”一个瘦小的女人排到了我的后面。
“是啊,夸张吧?”我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。
“太可怕了,前面得有几百个人了吧,轮到我们还会有位置吗?”她叹了口气。
“谁知道呢,来都来了,只能排着吧。”我也担心这个。又掏出手机把网站上的课程信息仔细看了一遍:
每周一,二,三,六有课,每天五节,每节课四个人。我们是青少年初级班,一共80个位置。其他还有好几个等级的班,一共能收3,4百人。
过了8点,来的人越来越多,不停的有不明白状况的车子开进来,又满怀失望的离去。
看着身后已经望不到尾的队伍,我居然又油然升起一种优越感:没见过这种阵势吧?居然提前不到一小时,心也忒大了吧?
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,我渐渐笑不出来了。
还没到九点,我已经被冻的鼻涕直流,浑身冰凉,瑟瑟发抖。
已经是早春,早晨套了一件平时穿的薄棉袄就出门了,还觉得挺暖和的。
只是我没想到,平时就下车以后走两步路,今天可是要在外面一动不动站几个小时的!
一直没出太阳,天空阴沉沉的,风刮的不大,但时间长了也是一点一点往衣服里钻。
这时再看周围的人,羽绒大衣,睡袋,毛线帽,大披肩,手里的咖啡冒着热气……
人家也许来的比你晚,但是装备比你好啊!
和我这种半路出家的不同,他们有从小到大多年积累的排队和野外生存的经验:永远不要低估大自然——哪怕只是宾馆外面的停车场。做好充足的准备才是一切胜利的前提。
如果说他们是有备而来,我就是仓促上阵;他们是来打仗,我就是来闲逛;他们是专业选手,我纯属来打酱油。
那句歌是怎么唱的:为你我受冷风吹——年轻的时候没有为爱受过冻,老了也会为娃受冻。
此刻牛妞应该已经起来了,在一边吃早餐一边看电视,牛妹肯定还在温暖的被窝里——她们不知道的是,为了她们一句话我已经在冷飕飕的在外面站成一个木桩了。
什么?你问牛爸怎么不来?娃们的一切课外活动都是我安排的,牛爸躺的比我平多了,如果交给他,还排什么队啊,课外有时间就打打“我的世界”就好了嘛。
我不能忍受她们无所事事,所以只能扛起课外班的重任。
孩子啊孩子,这游泳课可来之不易啊,这次你们不能随便霍霍了!
九点整,队伍出现了骚动,呼啦啦往前走了一大截。我心头一喜:按这个速度,不是很快就要到了?
我又天真了。这只是大门开了让人进去而已,里面是个大庭院,进去之后再继续排队。接下来,我们以五分钟一米的速度往前蹭,等我排进院子里,已经十点了。
到此为止,我已经足足排了2个半小时。浑身僵硬,双腿发麻。望着前面还是看不到头的队伍,我开始怀疑这件事的合理性。
值得,我对自己说。我受两个多小时罪,只要她们能学会游泳,就是值得的。
问题是,就八节半小时的课,她们学得会不?
学得会也得会,学不会也得会。
她们没有选择,我肯定是不会来排第二次了。
又蹭了半个小时,我终于进了报名大厅。但这并不是终点,队伍在里面像蛇一样盘踞了好几圈,我粗略估计一下前面还有100人。
那么。到这个时候还值吗?
光学会肯定是不值,起码蛙泳和自由泳都得学会,才对得起我站三个小时酸疼的腰和麻木的腿。
再排一会儿,蝶泳和仰泳也得会了。
还好,现在起码暖和了,我给自己打气。又翻出手机上的课程介绍默念:青少年一级班,周六上午……没了也没关系,什么时候有我们都行。
背熟练了,轮到我的时候就能快一些。
“青少年一级班!”一声大喊让我抬起头,只见一个负责人样貌的矮胖妇女推开人群挤了出来:
“已经没有了!其他的班都还有名额,青少年一级班已经报满了!”
我双腿一软,跌坐在了大厅的地毯上。
牛乱 2022年4月7日 于西雅图